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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8、【78】

【78】/首發

傍晚風雪稍歇, 遠方的天呈現冷灰色,再遠便是白雪皚皚的連綿山巒和一望無際的草原。

伊洛欽來到時,雲綰正在給那只小黃狗放吃食, 聽到動靜, 黃狗停下搖尾討食的動作, 朝外警覺地“汪汪”叫起來。

“誰來了?”雲綰放下碗中熱肉湯,探了半邊身子往羊圈外看去。

正巧一身暗藍色裘衣的伊洛欽也探身看過來。

倆人都歪著身子探著腦袋,四目相對, 先是一楞,而後都不禁笑了。

“殿下怎麽來了?”雲綰將罐子放在一旁, 示意小黃狗別再叫了, 扶著腰身迎上前:“瞧我這記性, 現在再不能叫你殿下,該改口叫汗王了。”

“你想怎麽叫我都行。”

伊洛欽看她穿著件厚厚的青碧色長袍,一頭烏發編成辮子散落身後,儼然一副回鶻已婚婦人的打扮,卻頂著一張與裝扮極不相符的精致面孔。回鶻冬日寒冷, 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更顯得冷白, 仿若凝結的羊奶,細膩光滑。

因著在外活動, 她小巧的鼻尖和雙頰被凍得泛紅,一雙瑩潤黑眸含笑望著他,好似天邊最亮的星辰,璀璨迷人。

伊洛欽看得有一瞬楞神。

“汗王進氈房裏坐吧,外面風大。”雲綰掀簾請他進去。

依娜坐在裏頭煮奶茶, 見簾子被掀開, 只當雲綰餵完黃狗回來, 頭也沒擡笑著說:“我方才聽見阿黃叫了兩聲,可是見到今日有羊棒骨吃,快活極了?”

雲綰輕咳了兩聲:“依娜,汗王來了。”

依娜楞了下,待回過頭看到伊洛欽,連忙放下手中生火的鐵鉗,起身行禮:“依娜拜見汗王。”

伊洛欽雖當了汗王,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:“不必多禮。”

“依娜,奶茶煮好了麽?”雲綰問。

“好了好了,奴這就盛起。”

依娜應了聲,手腳麻利倒了兩大碗奶茶送上桌邊,又端來奶糕、果脯點心等。

見伊洛欽特地尋來,想來是有話要說,依娜很有眼力見地從氈房退下。

很快,暖意融融的氈房內只剩下雲綰與伊洛欽。

“你剛登上汗王之位,應當有許多事情要忙,怎麽有空來我這了?”雲綰不解看向對座的男人,他本來身形就高大魁梧,穿著毛茸茸的裘衣更顯得壯實,像是一只冬眠的棕熊。

聽到她的問話,伊洛欽並不急著回答,而是端起香甜的奶茶喝了兩口,才重新看向雲綰:“阿綺詩,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?”

雲綰思緒還停留在伊洛欽這般打扮像棕熊的比擬裏,冷不丁被他一問,腦子有些卡殼。

伊洛欽見她神色懵懂,彎唇笑道:“今天是你們晉朝的除夕。”

雲綰怔了怔,而後恍然:“除夕了啊……”

回鶻人並不過漢人春節,雲綰在這一天一天過著,全然忘了今日是除夕。

“日子過得可真快。”雲綰不由唏噓:“一眨眼又過去一年了。”

伊洛欽也感慨:“是啊,又是一年除夕。”

那雙寶石般純凈的藍眼珠定定地看向雲綰,去年也是在除夕夜,他第一次遇見她。

那時的他做夢也沒想到,那端麗雍容的年輕太後會在一年之後,與他坐在回鶻的氈房裏共飲奶茶。

真主的安排是那樣的奇妙。

“阿綺詩,我今日得到長安的消息。”伊洛欽道。

一聽到長安,雲綰的表情登時變得嚴肅,她放下手中的茶碗,看向伊洛欽,等著他的後文。

“你不必這樣嚴肅,放輕松一些。”伊洛欽朝她安慰地笑了笑,又道:“長安還是老樣子,你們的皇帝仍舊對外宣稱,貴妃病重,在宮外養病。據我的人來報,依舊有一些禁軍在外搜尋你的下落……都過去這麽久了,他對你還是不肯放棄……”

雲綰喉間微微發澀,不知該說什麽,幹脆端起香醇的奶茶喝了一大口,試圖壓下心尖那覆雜酸澀的情緒。

默了兩息,她擡眼道:“他要找就讓他找吧,等時間再長一些,他也就消停了。”

稍頓,她又道:“不說他了,上次托你幫我打聽我家中親人的狀況,你可打聽到了?”

聞言,伊洛欽幽藍眸光閃爍兩下,再看面前那張寫滿期待的瑩白小臉,絡腮胡下的薄唇抿了抿:“打聽到了。”

“怎麽樣?”雲綰一顆心提起,緊張又忐忑,連著身子都下意識朝桌前傾去一些。

“他們……”

迎上那清淩淩的烏眸,伊洛欽喉頭微滾,壓低眉眼道:“他們都很好。還住在你說的那個通濟坊的宅院裏,只因你下落不明,皇帝派了人暗中監視他們,除此之外,日常生活並無二異。”

“那我爹娘的身體如何?他們聽到我遇刺了,定然要擔心。”纖長的眼睫垂了垂,雲綰心頭愧疚又擔憂。

她此番任性逃跑,最對不住的便是長安城的家人,叫他們平添記掛。

可她實在沒辦法,若是再在那宮裏待著,她怕她會瘋掉。

伊洛欽見她耷拉眉眼,神情郁郁,心頭不由發軟。

這一刻他多想伸手抱住她,將肩膀給她倚靠。

“阿綺詩……”他低聲喚她,嗓音有些啞:“你別擔心,他們身體都還好。”

雲綰沈浸在對親人的思念裏,並未註意到他那眼底那份濃郁深情,直到伊洛欽又喚了她一聲,她才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,強顏歡笑看向他:“多謝你告知我這些。”

伊洛欽看著她勉強的笑容,也勉強地扯了扯嘴角:“不用客氣。”

沈默一陣,伊洛欽忽的開口:“阿綺詩,我現在是汗王了。”

雲綰楞了下:“嗯?”

伊洛欽坐正了身子,藍色眼瞳蘊含著一種熱烈而純凈的情緒,直勾勾看向她:“我得娶王妃了。”

雲綰又是一怔,下一刻,她偏臉避開那直白又熱忱的目光,露出笑容道:“啊,這是好事。”

“可惜我平日不喝酒,不然一定要拿些玉壺春、三勒漿或者葡萄酒來恭賀你。”

她匆忙拿起裝著奶茶的罐子,又給伊洛欽的碗裏添了些奶茶,面上的笑容愈發溫和:“那今日就以奶茶代酒,恭喜你即將迎娶王妃,我祝你們夫妻恩愛,永結同心!”

看著她端起的奶茶以及面上真摯的笑意,伊洛欽幽藍色的眼眸逐漸黯淡下來。

他垂下眼,盯著那碗滿滿當當的奶茶,並沒出聲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雲綰舉著奶茶的手都有些酸了,伊洛欽才端起他面前的碗,與雲綰碰了個杯:“謝謝你的祝福。”

說罷,飲酒似的,將那滿滿一碗奶茶仰頭喝盡。

雲綰看著他喝完,放下瓷碗,又與她露出個友善溫和的笑容:“阿綺詩,除夕安康。”

雲綰眉心微動,朝他頷首:“你也是,除夕安康。”

互相說完祝福,伊洛欽也沒再多留,拿起他的裘帽告辭離開。

雲綰起身要送,他轉過身,瞥了眼她厚厚衣袍遮掩下並不太明顯的肚子:“外面積雪地滑,你不用送了,就在帳子裏好好歇息吧。”

說完這話,他大剌剌掀簾走了出去。

雲綰站在原地,看著那道熊一般高大偉岸的身影消失在氈簾之後,眼眶微澀。

外頭響起依娜恭送的聲音,沒一會兒,簾子再次被掀開,依娜走了進來,嘴裏嘟噥著:“汗王是喝了酒不成?剛才走出門,險些跌一跤。”

雲綰背過身,收拾著碗碟:“沒喝酒。”

“哎呀,阿綺詩你快坐著休息,這些叫我來就好。”依娜趕緊接過她手中的活:“你現在還懷著孩子,得多多休息。”

雲綰也不爭搶,扶著腰走到榻邊坐下,拿過繡籃繼續做起給孩子的小衣裳。

依娜邊收拾碗碟,邊偷偷拿眼睛往榻邊瞟去。

瞟了一眼又一眼,雲綰想忽視都不成,於是掀眸看依娜:“我有何不妥麽。”

“沒有。”依娜搖搖頭,過了一會兒到底沒憋不住,問了出來:“阿綺詩,難道你看不出汗王對你的情意嗎?”

雲綰手持針線,動作頓住。

依娜難為情地咳了一聲:“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,我本來是想問汗王要不要留下用晚飯,沒想到正好聽到那一句……他和你說要娶王妃,就是在等你的回答呀!只要你點頭,他肯定願意娶你當王妃的!”

“我不願意……”

略顯冷情的話語打斷了依娜激動的情緒。

依娜表情僵凝著看向這冰肌玉骨菩薩似的美人,嘴唇動了動,許久才道:“你看不上汗王?”

“不是。”

雲綰搖了搖頭,神情認真而沈靜:“你們汗王是位十分出眾的郎君,他值得更好的女子,是我配不上他。”

依娜眨眼道:“可你就很好很好了。”

“我哪有那麽好。”

雲綰扯了扯嘴角,不緊不慢與依娜道:“我真的很感激他予我的善意與幫助,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,沒齒難忘。但是恩情與愛情不能混為一談,這樣對我不公平,對他也不公平——你們汗王的愛意熱忱而純粹,他值得擁有一份同樣完整的赤誠的愛意。而這份愛意,我給不了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不能去愛他?”

依娜蹙眉:“難道你還惦記著你那個死掉的書生?”

雲綰怔忪片刻,才反應過來依娜口中“死掉的書生”指的是誰,腦中不覺就浮現出分別那日,一襲青袍的男人坐在窗前,執筆專註的模樣。

的確像個書生。

她垂了垂眼,沒答依娜的話,只低頭撫摸著鼓起的腹部,語氣平靜:“我現在只希望腹中孩子平安長大,其他的事都不考慮。”

依娜看著她撫腹恬靜的神態,心底不由嘆口氣。

晉朝女子就是不如他們回鶻女子灑脫自在,情郎死了就再找一個新的情郎,怎麽就揪著個死人念念不忘了?唉,汗王多好一兒郎啊,阿綺詩真是可惜了!

***

貞元二年的上元節格外的寒冷。

傍晚雖下過一場小雪,長安百姓出門游玩賞燈的興致卻是半點不減,待夜幕降臨,花燈亮起,坊間街邊擠滿了烏泱泱的人,香車寶馬也堵個水洩不通,一如往年的熱鬧喧嘩。

“爹爹,我要那個蓮花燈!”

“好,給你買。”

“徐郎,那邊有馬戲班子,咱們去那邊瞧瞧吧?”

“都依你,人多,牽著我可別走散了。”

“浮元子、又甜又糯的浮元子,十文錢一碗,熱騰騰香噴噴嘞——”

亮如白晝的燈市人流如織,各種聲響不絕於耳。

臨街高樓的雅間內卻是格外的靜謐冷清,這整整一層樓都被包了下來,雅間內又掛滿了各種樣式的花燈,蓮花的、月亮的、兔子的、老虎的、葫蘆的、琉璃珍珠的……琳瑯滿目掛著,將一間屋子照得亮堂堂。

靠窗的桌案上擺著精致豐盛的菜肴,明明只一人坐著,卻擺了兩副碗筷。

待李寶德按照吩咐買了兩碗浮元子回來,便見桌邊那芝蘭玉樹般的青袍男人接過那其中一碗,放到了對面的空位之上,語氣溫和道:“你喜歡的浮元子買來了,芝麻餡的,還溫熱著,趁熱吃了罷。”

回應他的是一片詭異的安靜。

“怎麽,是覺著燙麽?那朕替你吹吹。”

“……”

李寶德站在一旁看著,只覺頭皮發麻,尤其是陛下笑意溫潤,拿著筷子還不停給對面那個空碗添菜,更是叫他心頭瘆得慌。

陛下這…莫不是真的瘋了吧?

眼見著對面那只碗已經滿滿當當堆成小山,再添就要掉下來,李寶德硬著頭皮訕笑道:“陛下,娘娘胃口小,您已添了夠多,再多她要吃不下了。”

話音落下,皇帝夾菜的動作停住,而後緩緩轉過臉,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黑眸幽深凝視著李寶德。

李寶德被這眼神看得心裏發怵,忙不疊跪地,伸手掌嘴:“奴才多嘴,奴才多嘴……”

皇帝靜靜看著他掌嘴數十下,才開口道:“行了。”

李寶德看他神色清明,並不像方才自說自話般魔怔,暗暗松口氣:“多謝陛下。”

皇帝沒說話,轉臉盯著那堆成的小山的青瓷碗,以及那碗已經徹底涼掉的浮元子。

良久,他嗓音低沈:“今日是上元佳節,你說,她會在哪?”

“今年冬天這樣冷,雪又落得這樣頻繁,她一向是最怕冷的,一到冬日就手腳冰涼。從前她雖嫌惡朕,可冬日夜裏被朕摟在懷裏,睡迷糊了會乖乖往朕懷裏鉆。”

“她身上沒有銀錢,會不會挨凍……會不會連飯都吃不飽?”

“你說,她為什麽還不回來,還不回到朕的身邊……”

李寶德見那獨自飲酒的蕭瑟身影,喉嚨也被堵住般,不知該如何作答。

一杯又一杯的冷酒飲盡喉中,都說借酒消愁,可酒喝得再多,也趕不走司馬濯腦中那道如皎月清輝般的身影。

去年今日,也是在這裏,她與他一起吃浮元子,一起過元宵。

可今年,他卻弄丟了她。

司馬濯倚在欄桿旁,一只手撐著昏沈酸脹的腦袋,止不住地去想——

只要她肯回來,他再不兇她……

她說什麽,他都順著。她要什麽,他都給她。

只要她回來……

上天仿佛聽到他的心聲般,隔著重重疊疊的花燈,他餘光忽的晃過一道清雅的藍色身影,烏發修頸,裙擺搖曳,從擁擠的人潮裏走過。

“綰綰!”

司馬濯眼瞳微縮,手中酒壺直直墜地,香醇酒液傾灑了一地。

不等李寶德反應,便見自家陛下如離弦之箭沖出雅間,生怕耽誤半點,噔噔跑下一層樓後,竟是不耐煩再跑,直接從三樓的窗戶跳了下去。

李寶德看得血液都倒流了,像是被掐住嗓子的公鴨般,尖叫著喊:“來人,來人!救駕!”

瘋了,這是真的瘋了!

街邊的攤販路人們也被樓上陡然跳下來的黑影嚇了一跳,一時間尖叫躲閃,雞飛狗跳。

司馬濯雖是個練家子,可喝了酒又從三樓跳下,肩背直直砸在攤販的棚頂上,胳膊也被酒旗的尖竿劃出長長一道,破碎的衣袖之下皮開肉綻,鮮血淋漓,可他渾然不覺疼痛般,只睜著一雙狹長黑眸,四處找尋著那道藍色身影。

當看到不遠處那抹淡藍色,那雙迷惘的黑眸霎時迸出一絲亮光,猶如在無邊黑暗裏沈淪的惡鬼總算等到救贖他的神跡。

顧不上周身的疼痛與狼狽,他跌跌撞撞朝那纖娜的身影跑去:“綰綰,綰綰……”

大掌緊按在那的肩上,待那女子回過頭,卻是一張驚慌失措的陌生臉龐:“你,你誰啊!”

司馬濯怔在原地,瞳孔深處的那道光“啪”一聲滅掉,薄唇揚起的笑意也漸漸凝卻。

那藍衣女子狐疑地打量著這容貌英俊,可行為瘋癲怪異的男人,也不敢多留,急急忙忙跑了,嘴裏還不禁埋怨:“真倒黴,大過年遇上個瘋子。”

天邊不覺又飄起雪,冰涼的雪花猶如潔白柳絮,紛紛揚揚落下。

街邊路人或是撐起傘,或是四處躲雪,也沒敢多留看熱鬧,很快就散了。

一片片雪瓣飄落,灑在男人的發頂與肩頭,潔白的雪掩映著烏黑的發,鬢邊的灰白不知是白發,還是雪色。

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

李寶德拖著一瘸一拐的腿跑了過來,方才瞧見皇帝跳下樓,他也急得栽了個跟頭,現在尾椎骨還疼得很。

待見到熱鬧街市間,那道頎長身影是格格不入的落寞,李寶德不由心疼起來,有那麽一瞬間,他仿佛看到當年,那手掌流滿鮮血,想要從父親那邊尋到一絲溫情慰藉,卻孤零零被拒之門外的小皇子。

“陛下,您沒事吧?”李寶德忙將傘撐過皇帝頭頂,當看清他被劃破兩半的衣袖下鮮血橫流的手臂,一張臉都白了:“怎麽流了這麽多血!陛下,您快隨奴才上樓坐著。”

說著,又急忙吩咐侍衛:“去找最近的大夫來!”

侍衛立刻領命去了。

皇帝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
他只面無表情地望著城門的方向,嗓音低啞:“不是她。”

手臂傷口的鮮血沿著修長的手掌一點點滴落,將地上剛落的潔白雪花都浸染得鮮紅,猶如雪地裏開出一朵朵紅梅。

“陛下,好陛下,就當奴才求您,咱先上樓將傷口處理吧。”李寶德都快哭出來了,見皇帝仍是那副奪了魂魄的模樣,把心一橫,伸手挽著皇帝,半拖半拉地將人往樓上帶去。

而皇帝真如失了魂般,由他拉著,回到樓上。

不多時,大夫也趕了過來,褪下外袍一看,身上多處擦傷倒無大礙,最可怖地莫過於手臂上那深深劃拉下來的長傷口,整只手都被鮮血染紅,濃烈的血腥味在雅間彌漫開來。

得知他是從三樓跳下去的,大夫一臉匪夷所思,搖頭嘆道:“大過節的怎幹出這事……唉,喝醉酒也不能胡來啊。還好郎君身體強健,皮肉結實,要是換作旁人,定時要斷個胳膊折個腿……”

“你家郎君也是命大,還好那酒旗的桿子是劃破了手臂,要是紮進了胸腹,那就糟了。”大夫行醫多年,也見過各種奇怪受傷的方式,但這種大過節的喝酒跳樓,還是叫他難以理解。

若不是李寶德一直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說,且這位郎君氣勢淩人,瞧著不大好惹,大夫都想好好教育一番年青人要愛惜身體,莫要胡來。

處理好傷口,李寶德千恩萬謝將大夫送出雅間,剛準備回房,詢問皇帝是否回宮,一推開門,便見窗邊之人又端著酒壺喝了起來。

“哎喲陛下,大夫才將交代,您要好好養傷,千萬不可再飲酒……”李寶德連忙上前要攔。

手剛伸出,那伏趴在桌邊喝得爛醉之人擡起頭,清清冷冷投來一眼。

李寶德渾身一僵,陡然記起,眼前之人是九五至尊的帝王,再不是從前後宮裏孤苦伶仃的小皇子。

“陛下……”李寶德悻悻收回手:“您少喝些罷。”

皇帝默然不語,偏頭看向街邊色彩斑斕的花燈,交錯光影逐漸在他眼前迷離。

他想起那一年的上元燈節,她蹙著眉,盯著他肩背燎傷處,神色擔憂。

那時他只覺得她小題大做,不過是點皮外傷。

她卻朝他遞出帕子,無比認真地叫他將傷口周圍擦幹凈,不然會發膿。

往事如流光閃過,司馬濯斜倚欄桿旁,醉眼半闔,眼尾都泛著一層薄薄的紅。

長安的雪越下越大,他遙遙望著城門的方向,喑啞低語:“雲十六,朕今日也受傷了,你要不要回來管管朕……”

作者有話說:

女鵝:謝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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